七彩祥雲高掛, 寒棠山下了一場春雨。

風瑯取走了雲傾身上的神界的詛咒，在回他的玉蟬山之前，問了雲傾一個奇怪的問題：“你今天可有什麽想跟我換的？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算了。”他笑笑, 轉身離去。

雲傾以為他說的是阿聿的生死問題, 可等他走了之後，雲傾後知後覺地想起來：“白虎凈化失敗後，我沒能與他成功締結契約，而他也並沒有立刻蘇醒發狂，反而給我留出了靈力緩沖融合的時間……會是風瑯幫忙嗎？”

那時風瑯正忙於應付神界, 分丨身乏術, 何況他又不知他們內部情況，怎麽可能那麽迅速地反應過來，又去針對白虎。

依阿聿看來，葉泛舟, 沈長姳, 唐願他們三個都不見了，就算葉泛舟飛升成仙, 其他兩個人也還是下落不明, 白虎一事定是與他們有關。尤其是唐願, 在知道雲傾瀕臨成神只差一步卻面臨危險的情況下, 不可能無動於衷。

但唐願究竟做了什麽，現在又去了哪裏，阿聿並不知情，便也就沒有多言, 只是說了自己的猜測：“可能是因為唐願和葉泛舟他們。”

雲傾心思聰慧, 當即猜測：“是不是唐願跟白虎締結了契約？”

締結契約後, 再用月夜風魂陣封印, 這個過程便給她提供了充足的時間。

他們都知道月夜風魂陣能讓人魂飛魄散。

但雲傾不知道的是，唐願已經處於三魂七魄俱損的狀態，在這個前提下若是再魂飛魄散，絕無修補重塑之可能。唐願既知結局，當真還會那麽做嗎？他明明那麽執著地說要跟著他的公主，還要一起去雲天之海……

阿聿想了想，說：“有這個可能，”停頓片刻又問，“要不要去找風瑯問清楚？”

雲傾搖頭，很是平靜地說：“不了，唐願魂飛魄散也好，不然把他抓進地獄裏，他那性子肯定是待不住的。”

她把話說得如此直白，平鋪了唐願死亡的事實。這讓阿聿楞了一下，竟然有些不習慣她的冰冷。

她本身就是淡漠的，愛世人，愛萬物，卻也是非愛恨分明，該如何就如何，絕無私情。喜歡阿聿應該是雲傾這輩子做得最不可能做的事，但她的的確確愛上了他，唯獨對他的時候，淡然會起漣漪，冰冷會有裂痕。

她不愛唐願，唐願在她眼裏和眾生之中的甲乙丙丁沒有任何區別。

倘若只是因為今生和唐願一起長大，就對他有所不同，那過往被唐願害死的每一世，她早該跳起來鬧了。

她心裏頂多只是有些感慨。

感慨於那樣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惡仙，終於有了最適合自己的結局。

哪怕這結局的到來，是因為惡仙甘願為她做出了犧牲，她也不會感動。

唐願用盡最後的十九年守護她，也在自我欺騙中造了一場美麗的夢。在夢裏，雲傾是要他時刻貼身保護才心安的主人，也是永遠喜歡並信任小狗的小公主。

他死在夢醒之後，願留在夢醒之前。

……

再次走進地府，雲傾和阿聿面對的是跟往日完全不同的待遇。陰兵鬼差們整整齊齊地迎接他們，一個比一個笑得開心。看來成神的消息已經傳開了，只是這場面看多了多少有些詭異，怕是會做噩夢……

鬼王娘娘微笑著上前，大方歡迎：“阿傾，歡迎加入鬼界。”

雲傾：？

她成神之後第一時間來鬼界，好像確實是……引起了那麽一點誤會。

她不著急直接反駁，而是轉著彎說：“我此次回來，主要是陪阿聿辦事。你們不必如此客氣，像以前一樣就好。”

鬼王娘娘微微點頭表示理解，轉頭對眾人說：“去忙吧，”然後隨意指劃了十幾個鬼差，“你們幾個，來護送傾姑娘和聿公子去登記。”

“好嘞！”

鬼差們先變出了一頂幽靈鬼轎，然後爭先恐後地跑到他們跟前，七嘴八舌地打招呼。

煩得雲傾忙說：“不必了！短短距離，我們走過去便是。”推開眾多鬼差，趕緊往裏走。

阿聿捏緊了雲傾的手，乖乖跟著她，一言不發。

來到熟悉的地方，負責辦事的鬼差請他們先落座，隨後拿起了文書。

雲傾就坐在阿聿的身邊，輕嘆道：“只有四冥靈的靈力也是足夠的，其實你方才本不必插手。”

“我不希望你冒險，就算有九成九的把握，我想給你補到十成。”阿聿說話時垂著眸子，語氣不知為何有些低迷。

或許是身份的差距越來越懸殊了吧。

這次登記不代表他一定要入輪回，但他登記過後就是地府的鬼了……若永遠不投胎，就永遠都是鬼。

雲傾曾經是雲天之海的主人，而他只是一個不屬於六界的亡命之徒，如今雲傾成了眾神之上的自然神，他卻變成了鬼……

連身為人的宋遠慕和蘇映星都知道嫌棄。

他怎麽就成了鬼呢……

桀驁狂妄了幾千年的聿公子郁悶了。

“砰砰砰”

雲傾用手指背敲了敲桌子，神色溫柔地對鬼差說：“文書拿來。”

鬼差手抖了抖：“又要？……您都成神了，亂來不好吧……”

“我只是想看一看阿聿前世今生來世，又不是要把他怎麽樣，更沒說要燒了你的文書，或者掀了這座地府，你慌什麽？”雲傾一臉認真地威脅，“拿來。”

鬼差撇嘴，把文書雙手遞上，不忘碎碎念：“傾姑娘，不是我說啊，就您這性格，就您這脾氣，就您這行事作風，就應該嫁到魔族去，當大魔王！當神實在讓人接受不了。”

雲傾瞥他一眼，沒空搭理他，打開了手裏的文書。

一頁一頁地翻下去，阿聿不知道她在看什麽，也沒有心情去管。不論是再次轉世為人，還是以鬼的身份跟在她身邊，他都很難接受。他曾經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會陪她離開輪回，那是因為他以為作為宋遠慕的時候一定能修煉成功。

他甚至對王寒生說過，待他得道，王寒生就能功德圓滿，飛升成仙。

現在倒好，他死了。

死了，這一生就這麽結束了。

他正難受著，雲傾卻把文書一放，語氣像是在通知鬼差：“阿聿沒有命簿，那麽他在生死簿上自然也沒有姓名，算了，今天不登記了。”

鬼差傻眼：“不登記？對聿公子的魂魄不好呀，生靈死後都得登記！”

“可是他還沒死。”雲傾來就是想專程確認一下，阿聿的確沒生出命簿。

他非神靈，若生了命簿會立刻在鬼界生死簿上顯現姓名，倘若生死簿說他陽壽已盡，誰都沒轍。可現在生死簿上找不到他，誰說他死了？雲傾說沒有，那就沒有。

雲傾一本正經地說：“阿聿只是短暫的魂魄離體，跟我來鬼界隨意看看。修道之人麽，總是喜歡玩點刺激的。沒什麽事我們就先回去了，告辭。”

阿聿被她一番操作搞蒙了，走出好幾步才反應過來：“回哪兒去？”

“回人間。那還有許多麻煩事沒處理。”

“你不回雲天之海了？”

“回是要回的，但現在你在這裏，我當然要和你一起……”

說著話的功夫雲傾已經把阿聿給拐走了。

鬼王娘娘轉了一圈回來，發現雲傾不見影蹤，隨意抓了一只鬼差問：“阿傾呢？”

“回娘娘，傾姑娘跟聿公子……走了。”

“哦，登記完了是吧。文書拿來我瞧瞧。”雲傾成神卻第一個來到鬼界，簡直讓地府蓬蓽生輝。若她能跟風瑯一樣從此加入鬼界，那鬼界在六界之中“蹭”地就站起來了。

鬼王娘娘得好好看看地府給阿聿轉世的安排，盡量規避一些不太好的命運，省得惹阿傾不悅。

被抓住的鬼差不敢交出文書，面露哭色支吾著：“這個這個……他們那個……我們……他他他，他沒登記。”

鬼王娘娘頓時變臉：“什麽？沒登記？那他們去哪兒了？”

“他們沒說，傾姑娘只說聿公子……還沒死。”

鬼差既然去領過人，說明阿聿的魂魄已經無法正常回到宋遠慕的身體裏，即便他沒有命簿，這也是不爭的事實。

雲傾執意把人領回去，豈不是要出亂子？

就算雲傾想把阿聿的鬼魂留著，也該先登記才對。

鬼王娘娘沈思許久過後，下命令道：“這事先別管，按兵不動，註意盯著點玉蟬山。”

“是。”

……

雲傾和阿聿並沒有去玉蟬山，而是直接回了人間。

地府耽誤了一遭，回來已經是二月末。

本就冷清寂寞的寒棠山如今更是淒涼無比，連沈長姳都走了，縱使滿山春風吹綠樹，也不再有誰守在此山中。

雲傾和四冥靈成神一事極為低調，六界之中唯有人間沒什麽動靜。但葉桁還是有所感應的，當影殺部隊和不知哪兒來的水流一齊湧入地宮各處，淹成一片狼藉，原本勝券在握的他自然明白了白虎已經出逃。

後來白虎的離去，也在意料之中。他不知白虎成了神，只知道炎天留了白虎千百年，終於是留不住了。

他苦心算計了一輩子。妻兒，親友，無一例外地在他的掌控之下，淪為悲慘的棋子。可到最後，他終究是比輸了，一無所有。

大病一場後，他很快死去，葉城瑛繼位，炎天國變天了。

雲傾將藏起來的宋遠慕的身體帶走，就在這寒棠山上，尋了個更僻靜的地方，將他的魂魄與身體二者再次融合。此舉並非像唐願的邪術那般可以讓阿聿起死回生，而是讓他暫時與雲傾有了生死契約。

和四冥靈那種契約不同，這種生死契約相當於壽命共享，一方用自己的血肉精氣供養另一方的存亡，供給方很容易遭到反噬。除非一方背叛，或者供給方主動抽身離去，否則契約永遠生效。

好在雲傾已經成了神，她本身壽命又很漫長，沒那麽容易死，倒是不至於太擔心。

只是從此以後，她便離不開他了，他們之間連距離都不得相隔過於遙遠，否則她會遭到蝕骨之痛。

阿聿不舍得她痛，且根本不會做出任何不利於她的決定，當即便表示以後要做她的隨身掛件，每天掛在她身上。被她一拳頭打飛了才老老實實閉嘴。

擦掉嘴邊的血爬回來，說的第一句是：“看來十丈遠是安全距離。”

十丈遠她沒有痛。

阿聿就這樣重新變回了宋遠慕，雲傾也隱藏了自己的神力，再次變回了凡人。

眼看著快到了葉城瑛和雲芳懿成婚的日子，葉城瑛那變態剛剛當了皇帝，雲芳懿在他手中恐怕兇多吉少。

雲傾盤算著，想把人救走。

潛入炎天國為雲芳懿準備的琉璃宮時，正是大婚前夜。

這琉璃宮面上瞧著普通，玄機都在地下，構造基本像關白虎的地宮一樣。

雲傾捏了張隱身符，正想往裏闖，宋遠慕攔住她：“等一下。”

“怎麽了？”

“你現在已經是神了，那麽你插手人間的事，救凡人，算不算破壞規矩？”

雲傾被他問住了，眨巴眨巴眼睛：“成神又不是我自己選的，我選的是不成神。我今生只是一個單純無害又無辜的普通人，哪裏破壞規矩了。何況我這是做好事，又沒亂來，我在救我的親姐姐！”

宋遠慕忍不住捏捏她的臉：“怎麽你一變成人，臉皮又變厚了。”

雲傾被他捏著，不僅不閃躲還往他手心上湊：“這明明是被你捏厚的。”

宋遠慕發自內心地感覺到迷惑：“你今生如此話多，性格又過分活潑，變成阿傾的時候究竟是如何能忍著不說話？”

“我沒忍呀，”雲傾挺了挺身板，“我是真高冷！”

宋遠慕拍拍她的發頂，又摸摸她的小手：“你這頂多算矮冷。”

雲傾狠狠地踢了他一腳，扭頭闖進琉璃宮。

今生是今生，變回今生的凡人之後，與神力一道隱藏的還有雲傾淡漠清冷的本性。同樣在變回凡人後，她想起死去的唐願，也無可避免地會感到悲傷。

第十二世是屬於雲傾和宋遠慕的故事。

既然宋遠慕還活著，當然要把與他相愛的雲傾還回來。

兩人闖進琉璃宮的地下宮殿，路上暢通無阻，宋遠慕得閑問她：“你給我的祝福到底是什麽？”

雲傾輕哼：“現在正忙著呢，別問些有的沒的。”

“嗖”

話才剛說完，觸發了機關陷阱，一支利箭飛射而出，竟然擊碎了他們的隱身符。這絕對是葉桁那老頭活著的時候設計的！

宋遠慕抱著雲傾後閃，第二支利箭出現，他轉身後踢將箭踹歪了方向。

雲傾在他懷裏，勾著他的脖子，不光不緊張，不出手，還只想著起哄看熱鬧：“有我在身邊加油，是不是感覺自己更厲害了？”

宋遠慕哭笑不得，單臂緊摟著她的腰，躲閃過更多利箭的攻擊，及時捏了一道新的隱身符，機關範圍內感應不到人便自然安分了起來。他說：“把你的靈力還回去之後，我只感覺自己變弱了不少。不如你再分給我點？”

“怎麽分？”

“若我沒記錯，在雲天之海的時候，跟你洞房那夜我得到的靈力最多。”

“……流氓，你還是好好修你的道去吧。”雲傾故作嫌棄地推開了他的懷抱，“男人不能總想著靠女人，你要憑自己的本事努力提升自己，知道嗎？”

“可是你看我，現在虛得連塊石頭都推不動，若你能給我些靈力，我一定……”

“嘩啦——”

宋遠慕隨手搭在一旁的石像上，本想裝柔弱，結果竟然推得那石像移動，導致了隱藏的石門大開。

石門之後，紫紗繚繞，燈火通明，桂殿蘭宮。

如此奢靡華貴之象，令雲傾和宋遠慕皆是怔然。

對鏡梳妝的雲芳懿驚慌回頭，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他們，站起身來，釵環撞亂，她拖著長裙頂著發紅的雙眼面對著雲傾，還以為自己入了夢：“傾兒？是你，真的是你……”

得來全不費工夫，誤打誤撞，省得他們來回找人浪費時間。

雲傾激動上前：“大姐！是我，我來救你離開這裏，你願意跟我走嗎？”

“離，離開？”雲芳懿困惑，“如何離開？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嫁進了炎天國，明日就是大婚之日，如何離開？”

宋遠慕解釋道：“離開是指給你自由，但往後你就不再是雲封的大公主了，自然也就沒有嫁進炎天國。”

雲芳懿楞了楞：“不是大公主，那我是誰？”

雲傾說：“去成為你想成為的任何人。你放心，銀子一定會給你帶上的，雖然不能讓你像在宮裏一樣隨意，但是尋個安生地方，買棟宅子還是……”

“我不要！”雲芳懿忽然拂袖拒絕，退開幾步，很是抵觸，“我是雲封的大公主，我的母後是皇後！我嫁來是當太子妃的，不，三皇子已經登基，我就是炎天的皇後了，你還想讓我成為誰？”

“葉城瑛並非真心待你，他將你關在這地宮，只為了囚禁你的自由……”

“不！你胡說！”雲芳懿否認，“這是我的公主府，這是我的宮殿，這不是地宮！我在這裏很快樂，不是囚禁！我自願留下！”

雲傾覺得她頭腦似乎有些不太清醒，正愁怎麽跟她溝通，目光一偏，發現她滿身珠玉金銀，衣裳也是上好的錦緞綾羅，唯獨手指蒼白發灰，枯瘦如柴，且毫無點綴。

雲傾試探著去拉她的手。

雲芳懿反應遲鈍，頭腦的確不太靈光，被她拉住了之後才反應過來，但為時已晚。雲傾一下就看出來，這手指根本不是她的！像是被縫在了原本的肉上。

“你的手怎麽會是這樣？”她擰眉問道。

雲芳懿大驚，像瘋了一樣後退著要跑，結果被衣裙絆倒，尖叫著跌倒在地，露出了同樣發灰幹瘦的不屬於她的雙腳。

一時間，堂皇的殿內充斥著她淒厲刺耳的哀嚎，讓人聽了極為不適。雲傾想上前，卻見角落陰影中，一個趴在地上的人影動了動，爬著出來，像狗一樣，形體卻如怨靈般畸形古怪，嚇了雲傾一跳。

宋遠慕一把握住雲傾的手腕，將她拉近在身邊：“別過去，他們有問題。”

那畸形的東西爬到了雲芳懿跟前，頭發如枯草般墜在地上，露出了精巧白皙的下巴，看著像個女人。這女人好似是啞巴，嗓子裏發出“啊啊”聲，心疼地抱著雲芳懿。

而雲芳懿在她到來之後，立馬哭著躲進她的懷裏。

啞女輕輕拍打著雲芳懿的後背，竟然沒有手指和雙腳……

宋遠慕捏符一探，輕聲說：“是活人。”

不是怨靈，是斷了手腳且被毒啞了的活人。

雲傾聽她們哭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，心裏惶惶的，很是難安。越看那啞女越眼熟，心裏已經隱約有了答案，試探著叫了一聲：“……青檸？”

啞女渾身僵住，微微偏頭，從發絲中瞥她一眼，又迅速地低下頭去。

雲芳懿發瘋的尖叫伴隨著啞女無助的回應，撕心裂肺，慘絕人寰，久久不散。

如果沒有種種意外發生，按照司命所寫的命簿安排，該嫁到炎天國被葉城瑛虐待致死的人是雲傾……

以前她沒有恢覆前世記憶，只是個凡人，大公主和皇後待她不好，常常針對她，給她處處找茬，她自然不喜歡她們。她最討厭的，莫過於雲芳懿總把皇宮裏壓抑的規則和對皇帝不滿怪罪在她身上。

即便她明白，深宮的環境造就了她們的性情，而那些爾虞我詐，你爭我奪，並不是某一個人的錯。

這個時代之下有太多無可奈何的人，被推著走向了他們無從選擇的一生。尤其是女人，地位最高的也不過是成為皇帝身邊的附庸品。從生到死，就像被困在一個漆黑的罐子裏，即便爬到頂點，也還是在漆黑的罐子裏，沒有變好。

好歹能有個希望呢？

人生連點盼頭都沒有，何其悲哀。

葉城瑛用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囚禁了雲芳懿為人的意志，可那座雲封的皇宮，何嘗不是在壓垮她為人的脊梁。她已經不能不做公主了，也已經不能再離開囚牢。

六界條律明令禁止，不準隨意插手人類事宜，並不單是一條冷酷無情的準則。

人各有命，各隨天意。

雲傾現在可以將雲芳懿救出去，可她救不了她這一生，救不了千千萬萬個和她一樣的人，更救不了這個時代，也改變不了人間。

……

大婚當日，葉城瑛本就沒打算辦什麽儀式，只想通過這個大好的日子，通過虐殺雲芳懿的方式踩在雲封國的頭上，徹底挑起戰爭。

炎天國邊疆的戰事從未停止過，青龍箋得不到，白虎箋又失蹤，他是打定了主意，先發制人，破釜沈舟。

只是他沒想到，雲芳懿梳妝打扮好之後竟爬上琉璃宮高處，一躍而下……

戰爭還是如他所願般展開了。

炎天假意對南音國投降，雙方聯手攻打雲封。

雲傾與宋遠慕趕回雲封都城之時，城裏除了路上常有軍隊經過，尚沒有其他什麽太大的變化。公主府裏，王寒生還在等著他們，見他們露面，先是高興祝賀，然後送上了一把琴。

琴上綻滿淩霄花，很是礙事，根本不方便彈，頂多只能擺著好看。

雲傾問：“這是誰送的？”

王寒生說：“呃，好像是叫，什麽狼？”

“風瑯？”宋遠慕問。

“對，對對，差不多吧。”

雲傾瞧著琴漂亮，輕輕撫過琴弦，聲音清脆動人，倒是把好琴：“風瑯為何送我琴？不會是想問我要什麽東西吧。”

“那我不知道，他只說……情絲做琴贈伊人，說是給你成神的禮物。懶得去別的地方找你們，就送到了這裏。”

情絲？是誰的情絲？

雲傾好奇，但是沒有問。

本想將琴收進饕餮匣，宋遠慕卻說：“風瑯給的琴，定然是絕品。就放在外面吧。上頭花開得正好，曬曬光。”

雲傾點點頭，抱著琴去窗邊櫃子上想選個方便曬光的好地方。

王寒生拉著宋遠慕小聲問：“徒弟，人家出去一趟成了神，你呢？你怎麽身上的氣息這麽奇怪？”

宋遠慕坦然：“我沒有傾傾厲害，能活著全靠她同情我，不然我已經成鬼了。”

“鬼？”王寒生大驚，“瞅你這點出息！師父是怎麽教你的？你可是我的得意門生！哎呀呀，看來我真得趕緊再收個徒弟才行……”

宋遠慕聽這話都聽習慣了，壓根沒往心裏去，問道：“方六文呢，還沒出來嗎？”

“出不來了，八成……嘖，八成是死了，”王寒生連連搖頭，“唉，我等著去收屍了。”

邊說著，王寒生嘆息著走出了房間。

不過多久，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。雲傾就坐在窗邊看雨，像極了以前溫容公主的習慣。宋遠慕來到她身邊，和她一起坐下，中間正隔著那把沒找好地方擺放的琴。

想了想，他還是看那琴礙眼，給挪到了旁邊去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小宋：我是個很大方的男人。

（盯著這把琴看了一會兒之後）

小宋：我討厭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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